2013年9月6日星期五

該走嗎?移民,尋根及其他(下)

2. 你忍心背棄祖國嗎?

有人說,移民的人無情無義,因爲他們在祖國強盛時自詡為炎黃子孫,當祖國需要幫助時卻背棄她一走了之。但他們錯了。無論祖國是強盛還是弱小,我永遠都是炎黃子孫;無論在共產黨統治下的中國是強盛還是弱小,我從來都不是它的子民。人們很喜歡把愛國和愛黨混爲一談,殊不知在共產黨統治下的中國早已不是原來著重禮教的中國-- 那裏的人能夠爲了謀取盈利而置千萬嬰兒性命於不顧,那裏的人能夠爲了避免麻煩而把傷者來回輾壓-- 魯迅說禮教會吃人;但他預見不到,失去禮教的人們也吃人,而且連骨頭也不留下。

事實上在中國傳統文化裏,忠於國家從來不是一個主要項目,原因有三。第一,古代中國是個家天下的社會,人民從來沒有什麽民族主義的信念,只知道忠於君父。第二,聖賢的教導很開明,孔子說:“危邦不入,亂邦不居。天下有道則見,無道則隱。”;即使是他老人家,也沒有死守魯國與亂臣作“最後鬥爭”。第三,中華文化的底藴從來就不依賴地理因素維持-- 孔子說“逝者如斯夫,不捨晝夜”,並不只限於山東某一條河;莊周夢到的,也不一定是只在中國出現的金斑喙鳳蝶。越是高明的道理就越能突破時空的限制。即使到了外國,我們仍需面對義利之辨,天人合一的難題;即使到了外國,“己所不欲,勿施於人”仍然是大家公認的金律。

相比能否融入異鄉風俗,會否因爲移民而背棄祖國從來不是我的疑慮。因爲我知道,河山的美好早已植根在我的心裏,智仁勇的追求也不會因爲移民外國而從我離開。

3. 你捨得離開香港嗎?
當然不捨得。誰會捨得離開自己的故鄉!

不過有時我會想,對於移民這大事還是理性一點好。對於一個投資者來説,無論他投資了某隻股票多久,無論他在這隻股票上投放了多少時間心機感情,如果他再不能從那股票看到任何前景,他也會在到達底綫時忍痛斬倉。移民也是一樣,如果我在香港再看不到任何前景,如果我預見到情勢只會越形惡化,到了某一天我也會斬倉離場。那麽,何時才是令我移民的底綫?我想最少有四樣:


  1. 當空氣污染得我要戴面罩才能出外
  2. 當教科書裏對學生有愛國愛黨的要求
  3. 當我的人身安全受到威脅
  4. 當我的言論自由受到威脅,連blogger 也不能寫的時候


幸好的是,這四個場景還未出現,現在還未是我走的時候。不過這些場景離我們遠嗎?想想03年的23條,去年的國教,還有下年啓用,因爲無人敢用而全球獨一的台山核電站……唉,原來移民就像那個末日鐘一樣,那日子離我何時都只是一步之遙。









2013年9月5日星期四

該走嗎?移民,尋根及其他(上)

最近一位好友跟我說,他畢業後大概會移民。走得那麽急,連專科也不在香港讀?我問。他說:對啊,到了外國再讀吧……”聽他這樣說,我不禁感到有點恍然若失。一直以來,雖然父母因保險的緣故給了我外國護照,但移民這個念頭從來沒有在我腦海中出現過。可是隨著香城的環境日益惡化,移民這意念不但反映在香城人民的心頭,更反映在腳頭上-- 今年度港人移民數字回升,上半年已有近四千人,較去年同期上升近一成……

到底我該不該走?我想,要走的話我最少會面對(來自他人或自己的)三個問題:

1. 你能適應異鄉嗎?

前年暑假我曾到美加一遊。那裏就如金庸在《鹿鼎記》中描述俄羅斯風景一般:繁花如錦,百鳥爭鳴,只是花卉蟲鳥和中土大異,花色麗而不香,鳥聲怪而不和,連菊花都是不同樣子的。去外國遊玩一次大概會感到新奇有趣,但如果我長住哪裏呢?會否感到格格不入,會否見到中土文物便感觸落淚?

這感覺,讓我想起上年去世的陳之藩。陳之藩是個電機工程師,也是個出色的散文家。他三十歲時到美國留學,然後大部分時間都留在彼邦,只曾短暫來往港臺。居美期間,他寫就《旅美小簡》,裏面有一篇《失根的蘭花》,就是描述人在異域的感覺:

“ 十幾歲,就在外面飄流,淚從來也未這樣不知不覺的流過。在異鄉見過與家鄉完全相異的事物,也見過完全相同的事物。同也好,不同也好,我從未因異鄉事物而想到過家。……我曾驕傲的說過自己:「我,到處可以為家。」
   
 然而,自至美國,情感突然變了。在夜裏的夢中,常常是家裏的小屋在風雨中坍塌了,或是母親的頭髮一根一根的白了。在白天的生活中,常常是不愛看與故鄉不同的東西,而又不敢看與故鄉相同的東西。我這時才恍然悟到,我所謂的到處可以為家,是因為蠶未離開那片桑葉,等到離開國土一步,即到處均不可以為家了。

古人說:人生如萍,在水上亂流。那是因為古人未出國門,沒有感覺離國之苦,萍總還有水流可藉;以我看,人生如絮,飄零在此萬紫千紅的春天。

宋朝畫家鄭思肖,畫蘭,連根帶葉,均飄於空中。人問其故,他說:「國土淪亡,根著何處?」國,就是土,沒有國的人,是沒有根的草,不待風雨折磨,即形枯萎了。

人生如絮,飄零在此萬紫千紅的春天……我忍心離開故土,在異鄉飄零嗎?我不知道。